孫其峰先生是天津美術最強陣容的擺渡人

孫其峰先生像 由著名雕塑家景育民教授創作
日前,名為“仰望其峰”的師生作品展在天津美術館舉辦,畫展在全國美術界引發反響,早在一周前,就有不少外地畫家趕赴天津。很少有以“個人及師生”名義的畫展在全國美術界有這樣的影響力,也罕有哪個“師生展”,可以幾乎囊括天津目前在美術界的所有知名國畫家。唯有孫其峰。孫其峰,我國著名美術教育家、畫家、書法家,全國唯一一位集全國美術終身成就獎、全國造型藝術終身成就獎和中國書法蘭亭終身成就獎於一身的藝術家。用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致力於讓傳統美術對接現代,將天津美院這個美術家的搖籃引到光明之境,孫其峰先生就是這樣一個“擺渡人”。表不離身最愛看人畫畫以“規律”“勤儉”叮囑家人事實上,生於1920年的孫其峰今年98歲,但是遵循虛歲與天津生日的老例兒“過九不過十”,今年孫老的生日以百歲計。正月二十,天津美院教授、國畫家霍春陽等弟子以及相聲表演藝術家馬誌明等文藝界人士共同為孫其峰慶祝百歲生日,但他本人沒能出席,這幾乎也成為這幾年來的常例,由於身體原因,孫其峰常年住在醫院,由專人和家人照料。每天七點吃早餐,十一點半到十二點吃午飯,六點晚飯過後就準備休息,十分規律。孫女孫瑜告訴記者:“爺爺現在依然是手表不離身,約定的時間分毫不會錯。”由於年歲大了,情緒易激動,雖然來自全國各地的拜訪者絡繹不絕,但是家人基本都是婉拒。不比尚可揮毫的前些年,如今,孫其峰常常一邊思量一邊用手空畫,周圍人都知道,即便不再執筆,但對藝術的想象他從未停止。如今,雖然已近百歲高齡,他依舊每天用鉛筆寫日記,簡短卻從未間斷。孫其峰對看護者也有“要求”,就是讓他們在看護之余寫字或者畫畫,他看著別人在動筆,就感到安心。早幾年,如果不帶畫來看他,他都沒有話說,但凡帶畫,必定點評鼓勵。一生崇尚節儉的他如今依舊,一張面巾紙被他剪成四張,咳痰一次僅用其一,早幾年尚能研磨時,他還不忘存留洗硯水。而“規律”“畫畫”“勤儉”也是他給家人最多的叮嚀。70多年前的文藝“北漂”“藝專”生涯終生受用 。
1920年3月10日,孫其峰出生於山東省招遠縣石對頭村,祖父從教,父親從商,但都對書畫癡迷。孫其峰5歲臨池,以舅父王友石為榜樣,當時王友石與齊白石並稱為北京二石。如今,在孫家祖宅的影壁墻上,還留有孫其峰兒時畫的山水和花鳥。在當地,孫家家境殷實,長子孫長康8個月時曾被山匪綁架,被勒索要100塊現大洋。舒適的生活但狹隘的眼界令孫其峰不甘。1941年,22歲的孫其峰只身進京投奔舅父,白天在布匹莊“正源興”當學徒幹著掃地、打雜的活兒,晚上自學文史書畫課,勤苦練畫。據孫長康回憶,當年掌櫃的公子叫張善富,上世紀50年代還曾往天津寄畫,當年清苦“北漂”的孫其峰與這個少爺一同學畫,同時也解決了紙墨來源。1944年秋,孫其峰考入北平國立藝專,作為中央美院的前身,是當時全國最重要的文化陣地。孫其峰先後師從吳佩衡、吳鏡汀學習山水畫,與汪慎生、溥松窗學習花鳥畫,與金禹民學習書法篆刻,加之徐悲鴻註重造型和關註現實,為他打下了註重寫實和造型的基石。在此期間,他還得到黃賓虹、羅復戡、壽石工、秦仲文、李可染、李智超心傳面授。“中西之辯”夾縫中兼收並蓄為天津引進美術最強陣容中西之辯幾乎是孫其峰一生面對的問題,同時也成就了他。1947年,北平國立藝專爆發了轟動美術界的“三教授罷教”事件,李智超反對徐悲鴻用改革中國畫中去除臨摹古畫等傳統的做法,與秦仲文、陳緣督一起罷課,齊被開除。之後,傳統國畫教育的地位經歷漫長的蟄伏期,在歷經起伏後的八十年代85思潮時,再一次面臨“反傳統”的拷問。孫其峰曾用一個棗核表明自己一貫的態度,如果棗核中有一條線,上西下中,他寧願做那一條線:“在鬥爭夾縫中,兩邊都吸收,誰能解決我的問題我就學誰。古人講應物象形,告訴我們中國也是有寫生的,同時也不放棄中法心源。”這不僅僅解釋了他在花鳥藝術上不可磨滅的貢獻,更成為他美術教育的重要原則。
1952年,33歲的孫其峰調入河北師範美術學院(天津美院前身)美術系任教,1957年,他擔任繪畫系副主任,為了壯大中國畫的教學隊伍,陸續調入和聘請了津京兩地的大批知名畫家來校執教,如李鶴籌、溥雪齋、秦仲文、李苦禪、吳鏡汀、李智超、陳緣督、蔣兆和、劉君禮、葉淺予、吳光宇、劉淩滄、李昆璞、王頌余、淩成竹、溥松窗、張其翼、蕭朗、溥佐、李斛、孫克綱等人,這樣的教師名單不僅僅在天津,即使在中國現代美術史上都可謂振聾發聵、首屈一指。這無疑為天津美院中國畫系的教學奠定了堅實基礎。名單中包括當年被徐悲鴻罷職的三教授,這點上孫其峰對老師可謂“尊重但不盲從”。為美院購得“鎮院之寶”構建完整教學體系國畫家、長子孫長康回憶父親剛到天津時的情況:“當時美院除了油畫,繪畫系只有王麥稈在教版畫,沒有中國畫。”他還記得父親課余畫了一幅很好的國畫,“兩只鷹,後面一個月亮”,但後來遺失了。除了沒有老師,學生也無畫可看,孫其峰就親自走訪,購買書畫。孫長康告訴記者:“我父親為美院圖書館購買了一套《南畫大成》,是日本出版的,一共十三本線裝書,一套高達一米多,特別稀有。而如今美院的鎮院之寶清代袁江的《耕牛圖》,就是父親在三馬路花了四十塊錢收回來的。他還用150元請王雪濤畫了冊頁。”只為讓學生們看到更多“好東西”。孫其峰不僅僅引進人才,更重視構建教學體系。他自己寫出《花鳥問答》,也讓優秀教師都要“立言”,就連不善言辭的美術家張其翼也口述整理出了《我怎麽樣畫花鳥》,出版了大量重要教材。上世紀60年代,他編繪的《百鳥畫譜》《孔雀花譜》《鳥譜》《動物紋樣》等畫冊深受各地工藝設計師好評,很難想象,在那個時代,全國各地的床單、被罩上的紋樣都是出自大師之手。天津美術學院、國畫家劉文生回憶:“在當年,中國畫教學資料少得可憐,連《芥子園花圃》都難尋,孫先生一直沒有放下研究,當時一出來就在全國被搶瘋了。”70年代中期,孫其峰重新組建中青年教師隊伍,讓白庚延師從王頌余學習、楊德書師從劉淩滄等,讓藝術上有特色的老先生傳幫帶,在還沒有研究生的年代裏,孫其峰最早構建出這樣的教育雛形。以身作則詮釋“有教無類”用傳統藝術統一人品和畫品“不管你是農民、工人還是知識分子,只要你願意學他就願意教,他從心底熱愛教育事業。”天津美院教授、藝術家閻秉會這樣表示:“諄諄教誨、誨人不倦、有教無類,只要你喜歡畫畫,他就會給你鼓勵。”
孫瑜介紹:“早年給爺爺做飯的來自河南的一個打工少年,後來上了美院,出了書。如今還在照顧他的小李,從沒有基礎到如今一手好篆書、好篆刻。開車的小郝如今跟隨三叔繼續學習畫畫。爺爺早晨遛早,有人來請教,住在醫院,也有護士來求教,他都不會拒絕,認真指導。他的感染力影響著每一個人,他有一種特殊能力,就是讓身邊每一個人愛上畫畫。”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美術史論家郎紹君說:“孫先生第一重要是在教學上,他特別熱愛教育事業,他對待學生的熱情比他畫畫的熱情還要高。”霍春陽回憶:“即使是小學生的來信,孫先生都會認真回復,親自動手畫範畫、改畫。”1977年他與孫其峰共同創作的《山花爛漫》讓兩人聲蜚海內,老師將他的名字寫在前面,霍春陽回憶說這讓自己“一步登天”。
孫長康回憶父親常給自己講的年輕時經歷的一次尷尬事件,孫其峰讀書時曾在一場蕭謙中的展覽中妄加評論,說畫者不會勾雲勾水,最後才知道蕭謙中一直在身後,他臉紅道歉。後來他總是說:“蕭謙中是勾雲、勾水最好的。”借此警示子輩、弟子都要低調謙遜,不能趾高氣揚。霍春陽認為,面對當今美術教學上的問題,孫先生從來沒有離開用傳統觀察問題、認識問題、思考問題的道路,這是很有意義的。最大的奉獻是怎樣讓我們走傳統的道路,把人品和畫品統一起來的道路。幾十年來,在孫其峰的不斷推動下,一整套科學、完備並符合教育規律的方法與理念落地生根,他積極倡導教研室和導師制,鼓勵師生深入生活、活躍創作,主張兼容並包、學術自由。睿智而寬容的品格也發揚在未來的美術教育事業上。
來源:大家書畫藝術